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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6章 柳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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蕭戈一下子楞住了,數息之後,方才向紅藥點了點頭:“哦,二妹妹也在這,這可真是巧。”

語罷,微微一笑。

他生得不及長兄俊美,卻也頗為英挺,按理說,這一笑也該是爽然的。

可奇怪的是,紅藥卻從他的笑容中,品出了別的意味,尤其是他註視紅藥的眼神,也大異於往常。

這是出了什麽事?

心下雖然狐疑,紅藥卻也無暇多想,先上前向蕭戈問了好,那廂世子爺蕭戎便沖紅藥一點頭,道:“罷了,我與你三哥有話說,二妹妹且先在此處等一等,大哥馬上就來。”

說著又咳嗽了一聲,灑然地拂了拂袖:“我這兒還有東西沒給你呢。”

話說完了,一時卻不及走,而是向紅藥連眨了好幾下眼,動作幅度之大,隔老遠也能瞧見。

這搞得人還怎麽好意思。

紅藥這下子連裝不懂都不成了,只得繼續佯羞低頭,暗中卻想,她這便宜大哥占九成是成心的。

這是拿她當小孩兒逗著玩兒?

見小妹一臉“嬌羞”,蕭戎“哈哈”一樂,大步走到蕭戈跟前,兄弟倆去一旁說起話來。

紅藥正站在下風口,他二人語聲雖輕,卻也被她聽見了兩句,都是些什麽“肅論學派”、“王彥章”、“彈劾”、“內閣”之類的,想來是在商量朝堂之事。

不過,這事情怕是不小,因在說話時,蕭戎難得地現出幾分嚴峻來,蕭戈更是面帶焦慮,兩個人齊齊擰著眉心,瞧來竟是神似。

紅藥一眼掃過,卻也沒放在心上。

她本就不太懂這些,聽見和沒聽見差別不大。

未幾時,二人終是說完了話,蕭戈打了個招呼,便自去了,去時面色沈肅,望向紅藥的那一眼,猶帶深意。

蕭戎倒是言笑如常,走過來時,還玩笑似地朝紅藥拱了拱手:“抱歉抱歉,教二妹妹久候了。”

紅藥哪敢承她的禮,忙忙側身避開了,堆笑道:“大哥哥折煞小妹了。”

“該當的,大哥耽擱二妹妹了。”蕭戎朗聲笑道,風儀俊爽,一派名士風度。

而後,他便又在立在紅藥跟前,開始掏摸他那衣袖。

紅藥站了一會,頗覺煎熬。

這人的袖籠裏到底裝著什麽東西啊,怎麽這半天還沒找著,她站得都快尷尬了。

便在紅藥如此作想之時,蕭戎似是也厭倦了繼續掏摸,於是,招手喚來跟在後頭的小廝,讓他們兜著起衣擺,他則將袖中之物一樣一樣往外掏:

玉印、碎銀、香袋、玉七事兒、布老虎……布老虎?

紅藥強忍著沒露出驚色來。

堂堂國公府世子爺,俊美無儔蕭大老爺,居然隨身帶著布老虎,這也太……

還沒等她想完,蕭戎又慢悠悠掏出了一只小絨兔、一只小瓷猴、一只小玉馬、一只小彩球,一只小……

紅藥徹底沒話說了。

不僅沒話說,甚至還有點想笑。

委實是蕭戎那瀟灑不群、玉樹臨風的模樣,跟眼面前這些東西,那完全搭不上啊。

也難為他那倆小廝,一臉嚴肅地替他收著這些亂七八糟的物件,連絲笑縫兒都沒露。

估計是練出來了。

“這都是孩子們塞的,可不是你大哥自個兒裝的噢。”蕭戎一臉認真地解釋道,一面繼續往外掏各種雜物。

最後的最後,在一聲“啊呀可算找到了”的驚喜叫聲中,他終是從衣袖的最裏層,拿出了一只銅匣。

那匣子只有小兒巴掌大小,約兩寸來高,十分精巧。

“喏,這個是給你的,拿著罷。”蕭戎笑瞇瞇將銅匣遞給了紅藥,一雙桃花眼連眨了好幾下:“二妹妹好生收著,可別弄丟了,不然我這個做大哥的可沒法交代。”

語畢,再度用力地眨了眨眼。

紅藥真怕他把眼睛給眨抽筋嘍。

“噗哧”,身後再度傳來了小丫鬟的偷笑聲。

這一起了頭兒,紅藥自個也險些破功,嘴巴癟啊癟地,用了絕大的力氣,方才將那笑給硬生生憋了回去。

探手接過小銅匣,紅藥記起自己該當害羞才是,遂用極小的聲音向自家長兄道了謝。

“不用謝,這都是大哥當做的。”蕭戎大手一揮,旋即三下五除二將那堆雜物重又抓進袖子裏,旋即飄飄然一拂衣袖:“成,那大哥走了,二妹妹也快去吧。”

話音落地,他已是大步前行,寬大的袍袖在風中翻卷,要多瀟灑有多瀟灑。

看著他遠去的身影,紅藥不免疑惑:

裝了那麽些個東西,蕭戎這袖子得有多沈?

他怎麽能揮得動?

當然,她很快便找到了理由。

世子爺天天習武來著,兩斤沈的袖子又算得了什麽?就算再來二十斤,他也一樣玩似地到處揮。

想通了這個難題,紅藥的心思才重又回到了銅匣身上,一時倒有些遲疑,不知是該現在就打開瞧了,還是回去再說。

“姑娘還是先瞧一眼罷,若是什麽要緊的物件兒,奴婢便先送回去收著,也免得宴上有個閃失。”荷露在旁輕聲勸道。

紅藥一想也是,遂擡手掀開了匣蓋兒。

一塊貓牌。

徐玠巴巴托蕭戎送來的,居然是一塊貓牌,那金底座上的“丸砸”二字,在陽光下閃爍出刺眼的金光。

紅藥啼笑皆非。

徐玠怎麽送了這麽個東西來?

再細細一瞧,那貓牌似乎是臨時從丸砸身上摘下來的,掛繩上還沾著黃色的貓毛。

紅藥心頭忽地一動。

忖度數息,她擡手將銅匣闔攏,納入袖中。

徐玠絕不會平白送一塊貓牌過來的。

紅藥就算腦瓜子沒那麽靈光,卻也瞬間就想通了此節。

徐玠臨時從丸砸身上摘下貓牌,托蕭戎轉交,想必有其深意。縱使一時無法細察,紅藥亦知曉,此物緊要,還是貼身收著為好。

荷露見狀,自然不會多說什麽,安靜地退去一旁,紅藥亦絕口不提此事,一行人仍舊繼續前行。

轉過路口,南花園已然在望。

紅藥加快腳步跨進院門,迎頭便有兩個媽媽腳步如飛地走了來,其中一個拍手笑道:“哎喲我的二姑娘,您可總算來了,大夫人和二夫人一直念叨著您,叫奴婢們往外迎一迎,可巧您這就到了。”

另一個亦陪笑道:“二姑娘快去吧,客人到得差不多了,再過會兒就該開席了。”

紅藥自知來得遲了,一面跟著她們往園中行,一面便道:“半道上遇見了大哥哥和三哥哥,說了會兒話,這就來得晚了,勞兩位媽媽跑了一趟。”

兩個媽媽自不敢當她的謝,疊聲說著“奴婢們當做的”之類的話,紅藥便向一旁的荷露拋了個眼風。

荷露會意,趕前幾步追上那兩個媽媽,各予了一只小紅封。

二人頓時眉花眼笑,態度越發殷勤起來,將紅藥往裏引。

行不出多遠,那路窮處便現出了一角飛檐,檐下是好大的一架荼蘼,翠葉白花、間錯鋪陳,如星子密布的夜空,又似水花飛濺的瀑布。那重重花葉間還懸著護花鈴,風一吹,清吟不絕,聞之使人心神一寧。

“姑娘快請進去吧,夫人們都在裏頭呢。”兩個媽媽轉過身,笑瞇瞇讓開了當中的路。

今日的壽宴,除三夫人阮氏因有孕不便露面,其餘幾位夫人皆到了。

紅藥謝了一聲,提起裙擺,跨進了院門。

二夫人姜氏正立在階前張望,一見她來了,忙迎上前笑道:“你可算來了,我還當你怕我罰你的酒,躲開了呢。”

紅藥便將路遇蕭戎與蕭戈之事說了,又從芰月手中接過壽禮,雙手奉上,笑著道:

“區區薄禮、不成敬意,小妹在此祝二嫂福壽雙全、松鶴長春,再請二嫂恕了我遲來之罪,等一時少罰我兩杯酒,我就知足了。”

“喲,這帖兒可真鮮亮。”姜氏一眼便瞧見了那張別致的生辰帖,伸出拿過來,手中翻來覆去地端詳著,口中不住讚嘆。

紅藥便道:“二嫂嫂難得作一回壽,這帖兒自然也要襯得上才是。”

姜氏被她說得直笑:“到底是二妹妹,人美東西美,話說得更美,叫人心裏舒舒坦坦地。”

兩個人不免玩笑了幾句,姜氏方親親熱熱攜起紅藥的手,拉著她進了屋。

跨過門檻、繞過六扇山水屏,紅藥眼前便現出一間極闊大的屋子,左右盡皆打通,竟予人一眼望不盡之感

紅藥十分訝然,腳下也頓了頓。

姜氏生得一副玲瓏心肝,立知其意,便笑道:“二妹妹是不是覺著這屋子大得出奇?”

紅藥便道:“是啊,上回我來的時候,這屋子還是五開間兒呢,也就正當中的明間大一些罷了,怎麽眼下竟變成了一整間?”

姜氏抿嘴一笑,伸手指了指左右兩側原先槅扇的位置,說道:“這屋子裏的槅扇都是活動的,能拆也能裝。平素這院子不大待客,便隔成五間,只今日來的人多,我便叫他們全都打通了,也敞亮些。”

紅藥點了點頭,不著痕跡地左右顧視。

屋中陳設精雅,椅案皆是一水兒的黃花梨木,臨窗的位置擺放著琴臺與蒲團,上具玄琴、旁架香爐,另一邊還設著青玉案,不僅備齊了筆墨紙硯,還有不少顏料,顯是給人撫琴作畫用的。

在屋子的東首,則安了數桌筵席,一應桌圍椅袱皆為天水碧的素錦,雙從梁上垂落大幅雲紗,淺綠荼白,如雲似霧,更有那窗外清溪、簾底微風,縱使無酒,也已經叫人先醉了。

紅藥一面看,一面含笑點頭:“這地方原先就很雅致,如今經二嫂這麽一布置,簡直叫人都不敢認,便是那神仙住的地方,也不過如此了。”

這等好話無人不愛聽,姜氏亦“噗哧”一聲笑了出來,伸手向她頰邊刮了刮,笑道:“你也不害臊,變著法兒地誇自己是仙子,可別以為我沒聽出來。”

紅藥被她說得也笑了,正要再打趣兩句,眼尾餘光忽地瞥見一道倩影。

她心頭突地一跳,下意識轉眸望去。

入目處,是一張清麗的側顏,雪膚花貌、玉骨冰肌,一身普普通通的縐紗長褙子,硬被穿出了仙子禦風之態,別有一番韻致。

紅藥呆呆地看著,一時忘了身在何處。

湘……湘妃?!

那高挽發髻、朱紗紅裙的女子,不是湘妃,又是哪個?

紅藥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湘妃怎麽會出現在這裏?

她又是以什麽身份來的?

看著湘妃那一身婦人衣飾,紅藥擡起手,下意識地想要去揉眼睛。

也就在這一刻,身旁驀地傳來姜氏的低語:“二妹妹,那穿朱紗長褙子的是懷恩侯新續娶的夫人,姓柳,閨名湘芷。”

紅藥的手停在了半空。

柳湘芷……

前世的湘妃,也叫湘芷。

只是紅藥一直不知她的姓氏,而湘妃也總是自嘲“無顏列祖列宗”,對其家事避而不談。

原來她姓柳。

可是,無論她姓什麽,此時她不都應該流落街頭了麽?

紅藥記得很清楚,湘妃的家族是在建昭十三年時敗落的,她輾轉去了誠王封地,這才有了其後的那些事。

可如今,湘妃卻成了懷恩侯新續娶的夫人。

莫非,這是因了紅藥與徐玠的重生,從根本上改變了湘妃及其家族的命運,令她得以嫁入侯門?

“那是……何時之事?”紅藥喃喃地開了口。

那聲音就像是從別人口中發出的,她甚至都覺不出自己在說話。

姜氏微感奇怪,轉首看了她一眼,輕聲道:“那不就是前些時候的事兒麽?就在這個月十六那天,我和你大嫂、四嫂都去懷恩侯府吃喜酒來著,你不記得了?”

說著又似想起什麽,細細叮囑道:“今兒柳夫人頭一次出門應酬,等一時開了席,我與你兩個嫂子怕不得空,你記著陪她說說話,別冷落了人家。”

紅藥恍惚地聽著,腦中一片迷茫。

她隱約記得有這事。

可是,她此時思緒混亂,竟不能於短時間內將這一切理出脈絡,腦海中盤旋往覆的,唯有一念:

前世的湘妃,在這一世,變成了懷恩侯新續娶的夫人柳氏。

人還是那個人,可命運卻已截然不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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